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鬥魚養在魚缸裏,會鬥得你死我活;
  放進河裏,就再也不鬥了……

  曾經有個同事在辦公室裏養了一隻鬥魚,我們常常拿鏡子去逗它。鬥魚看到鏡子裏的自己,以為是另一隻同類,就會開始發瘋……
  後來又有另一個同事買來另一隻鬥魚,和原來的鬥魚配對。結果這兩隻鬥魚果然鬥得你死我活,彼此都被對方咬得遍體鱗傷。
  看鬥魚相鬥成了同事工作之余的娛樂,後來一位女同事於心不忍,才把這兩隻鬥魚分開養。
  因為都是做廣告的,所以每個人新鮮的點子也很多。有人建議把三隻鬥魚同時放進魚缸,看看會發生什麼狀況……有人建議舉辦個鬥魚比賽……有人建議買個食人魚來和鬥魚一決雌雄!
  這個建議馬上被大家採用,食人魚和鬥魚的世紀大對決於是展開……
  奇怪的是兩隻魚在同一個魚缸裏居然誰也不理誰!等了快十分鐘了,還是沒有什麼動靜。
  沒有好戲可看,同時們紛紛作鳥獸散……
  又過了半個小時,突然傳來一聲女同事的尖叫!原來魚缸裏的鬥魚被食人魚吃得只剩下骨頭了……好可怕的食人魚!

  午後下了一場驟雨的週末,我全身淋濕站在雅客超級市場大門口。一輛計程車也叫不到……
  延吉街和仁愛路交叉口,一輛計程車撞上一輛自用轎車,兩條路線的交通都受到影響。
  肇事的計程車司機和自用轎車的駕駛員,當街就罵開了……其他不耐煩的駕駛員,紛紛鳴喇叭表示不滿!兩位肇事者,誰也不讓誰,一定要等交通警察到現場處理,才肯把車開走。
  現場一片混亂,人群、癱瘓的車隊,夾雜著漫駡和喇叭聲……從小淋雨慣了,覺得淋雨是一件蠻有情趣的事;但是遇上下雨天塞車,手裏提了一大袋沉甸甸的日常用品回不了家,那就成了一件滿狼狽的事了!
  街上有很多人捂著頭快跑,這場雨下得太突然……一位日本少婦,帶著她的一對兒女剛從雅客走出來,手裏也是大包小包的……遇上這場驟雨,也怔著了。少婦約莫三十五六歲,她的大女兒約七八歲,小兒子約四五歲。
  看得出來是個有教養的日本家庭,她和兒女之間的交談總是輕聲細語的……大女兒拿著母親給她的零錢,暫時放下手上幫忙拿的手提袋,到公共電話處排隊打電話;少婦蹲了下來,輕聲地教她的小兒子唱著那首耳熟能詳的日本歌謠“ぁめふリ”:(這首歌就是“唏哩唏哩、嘩啦嘩啦,雨下來啦,我的媽媽帶著雨傘來學校接我,唏哩唏哩、嘩啦嘩啦。嘎啦啦……”的原曲)
  ぁめぁめふれふれ かめさんか
  しゃのめでわむかぇ ぅれしぃな
  ぴっち ぴっちぢゃつぷちやつぷ
  らんらんらて……
  我想起麥可以前的日本老婆容子。麥可和容子在三年前就離婚了,容子帶著一對兒女回東京。
  當時所有認識麥可的朋友,包括我在內,都認定麥可是結束這場婚姻的兇手。因為麥可是個標準的美國大兵,個性直率,剛強;容子是個溫柔恬靜的日本女人。不瞭解內情的人,自然會認為是容子吃虧……
  一直到最後,我們才知道麥可是冤枉的;原來容子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柔弱女子。她雖然像傳統的日本女子,把老公服侍得無微不至;但是對子女的教育卻極為霸道。她不顧麥可的反對,規定孩子一定要上日僑學校。而且在家不准說英語,只能說日文。甚至所有的生活習慣、思想觀念都必須和現代的日本社會同步。
  容子認為孩子是屬於她和日本的,和麥可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  麥可為了這件事,幾度和容子翻臉。容子發揮了日本女子的韌性,絕對不和麥可爭吵;但是也不讓步。她讓事情演變成她完全是個受害者;讓所有的親友認定是麥可在欺負她。
  有一天,麥可喝了酒,打了她一巴掌,於是他們離婚了。
  我從回憶回到眼前現實的世界。我的身旁有兩種差異極大的氣氛……馬路那邊對峙的情形,依然僵持不下,那是暴戾的。雅客的門口有少婦帶著一對兒女,輕輕地哼著歌謠,臉上沒有一點不耐,那是安詳的……
  突然覺得我們很像鬥魚;而日本人則像食人魚……
  也許只是我主觀的假設;但是太多的跡象迫使我去接受自己的假設:
  鬥魚是一種同族鬥同族的魚類;我們也是。
  食人魚是同族吃異族的魚類;這點比較像日本人。
  鬥魚是自顧自的本位主義,我們亦同。
  食人魚是群體性的侵略者;這也像日本人。
  有一個問題讓我很疑惑……那就是如果我們改不了鬥魚的本性,那麼我們一直引以為傲的經濟成就,將來會不會也是謀殺我們的劊子手?在日本,尤其是在東京,塞車是稀鬆平常的事,但是沒有人像我們這種“亂塞”。
  是我們的交通規則訂得不好?員警取締得不夠嚴格?車輛太多超出負荷?還是政府無能……
  都有的!但是最重要的卻是我們太自私了。
  已經沒有人能告訴我,我們自私的原因。
  是民族性?還是教育的問題?抑或是島國情結?
  不知道!我真的不知道,但是心裏很難過……
  記得小時候,常常聽見長輩們取笑日本是“小日本”;現在我卻常常檢討自己是不是個“小臺灣”。
  經濟讓我們步上了國際的舞臺;但是我們卻連基本動作都不熟練就上臺了!
  有錢,並不代表臺灣實質的進步;那只是為我們換來“暴發戶”和“貪婪之島”的惡名……
  反觀今天的日本,他們同樣地靠經濟步上了國際的舞臺,但是他們像個巨星,我們卻像個不入流的臨時演員。
  經濟的發展是必須和文化、教育齊頭並進的!
  文化是民族的根,教育影響民族的素質,所以當日本收起二次大戰的槍炮、炸藥;他們依然能以經濟和文化的優勢侵略全世界!
  食人魚依舊是食人魚;但是今天的日本人以文化做包裝,教育做後盾,和平且友善地併吞了世界。
  鬥魚依舊是鬥魚;一味的發展經濟,忽視文化、教育的結果。讓我們在這塊島上,像賭徒一般,相互殘殺。
  我不是個崇日份子;也不是個排日份子,我只知道每個人都要有民族自尊,他山之石可以攻錯。日本能,我們為什麼不能?因為我們是鬥魚……
  又想起鬥魚被食人魚吃掉的那一幕……
  原來我站著發呆好半晌了!
  交通警察來了,肇事的計程車司機和自用轎車的駕駛都被開了罰單,交通恢復了正常……
  一個撐著傘的男子出現,帶著日本少婦和一對兒女走了……
  一下子我的心情和手上提的日常用品一樣,變得好沉重。

  又去看了一次《鬥魚》這部片子,印象中最深刻的還是整部黑白片中那一條紅、一條藍的鬥魚。
  MICKEY ROURKE為了把寵物店的鬥魚放回河裏,被他的死對頭的警長開槍射死。MATT DILLON拾起草地上奄奄一息的鬥魚到河裏放生……
  鬥魚不是養在魚缸裏的!它們是屬於河流的,一條通往大海的河流。那兒空間大,鬥魚就不鬥了。
  如果真是這樣,那我們的河流在哪里?
  日本人教育他們的下一代要有世界觀,甚至在教科書裏就灌輸日本的孩子,他們不但是日本人,將來長大他們將是世界人!怪不得日本人的戰場在世界,因為惟有廣大的世界空間,才能宣洩島國人民好鬥、眼光狹窄、小家子氣、小格局的民族性。
  每次在國外旅遊,看到臺灣去的觀光客的惡形惡狀,心裏真的是非常難過……
  日本有些大飯店的房間裏,居然會在桌子上立著一個廣告牌,上面用中文寫著:本房間所有物品皆屬飯店所有,請勿擅自取走!
  因為很多臺灣觀光客喜歡貪小便宜,看到飯店房間裏的煙灰缸、毛巾、睡衣都會順手牽羊拿走。更離譜的是我聽一位導遊說,曾經有一個歐吉桑把飯店的電視都搬走了!
  歐洲有些比較高級的珠寶店及服飾店,因為痛恨臺灣觀光客討價還價,乾脆在店外掛起牌子,告示臺灣觀光客是拒絕往來戶。
  還有一次我在美國,看到幾個年輕的臺灣女生因為插隊和外國人發生爭吵的情形……上前一問,居然是台大學生!都讀到大學了,連基本排隊的秩序都不會遵守,我們的教育真是失敗!
  難道我們真的一點民族自尊都沒有嗎?
  如果世界是臺灣鬥魚的那條河;那麼我們就必須建立“河的眼光”,而不是活在魚缸裏的觀念與習性。
  對於未來,我並不抱著全然的絕望。但是我不希望把理想寄託在下一代的身上。
  那是不公平的!我們所犯的錯,要我們自己去改變。下一代是跟著我們走的。
  所以,鬥魚們!向著通往海洋的河遊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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